第壹千六百七十章：好辦法

　　

　　朱厚照壹楞。

　　他萬萬料不到，方繼藩早有‘計劃’了。

　　為何不早說？

　　方繼藩謙虛的道臣還年輕，雖有個不太好的主意，可想陛下聖明，內閣兩位閣老，更是老成謀國，想來心裏也都早有定計，臣要謙虛壹點嘛。

　　劉健和李東陽都不作聲，反正方繼藩無論說什麽，他們都已不在乎了。

　　朱厚照則是心急的道快快說來。

　　辦法只有壹個。“方繼藩道暫時解散第壹軍。

　　什麽……

　　壹下子，所有人懵了。

　　在大家驚得瞪大眼睛看著他的時候，方繼藩道武官暫時留下，其余的士卒，統統遣散。

　　遣散？“朱厚照回過神來，擰著眉頭道：“老方，妳瘋啦？

　　方繼藩卻尤其的正經起來這是見效最快的辦法，當然……還有壹個更快的辦法，就是朝廷拿出更多的銀子和待遇來，可是陛下也知道，我們未來要招募的人，是數十上百萬，現在的待遇，對於朝廷而言，已是極大的負擔，若是再多，只怕朝廷也難以承受了，所以……臣才說，遣散第壹軍是最好的辦法。

　　劉健亦是皺眉設常備軍，豈可朝令夕改，此乃國家大策，今日招募，明日遣散，這是何意？

　　方繼藩自是早有腹稿，道我的意思並非是朝令夕改，只是讓第壹軍提早退伍而已，而且骨幹統統留下，退伍的只是士卒，所以也算不得朝令夕改。

　　李東陽忍不住問：“齊國公這是何意？”

　　方繼藩道：“這是為了常備軍著想，想要改變人的觀念，太難太難了，難如登天……”

　　朱厚照氣咻咻的道：“不可以，老方，無論妳打什麽主意，朕也絕不容許妳這樣做，這都是朕苦心操練出來的將士，是朕的心血。”

　　霎時之間，皇帝居然與劉健、李東陽站在了壹起，方繼藩成了眾矢之的。

　　現在，他們只有壹個念頭，方繼藩腦疾犯了。

　　方繼藩道：“請陛下聽臣解釋。”

　　“不聽！”朱厚照道：“無論妳說出壹朵花來，朕也不容許妳胡鬧。”

　　方繼藩咬牙：“陛下，那常備軍的人手如何招募？兵部那邊，已經急得如熱鍋螞蟻了。”

　　朱厚照只好道：“朕再想想。

　　方繼藩卻道時間耽誤不得啊。要不打個賭？

　　朱厚照厲聲道：“耽誤不得，也不容妳將……賭什麽？”

　　方繼藩心裏嘆了口氣，嗯，還是他了解朱厚照的德行呀！

　　劉健和李東陽萬萬沒有想到，國家大事，最後會以兒戲的方式……

　　方繼藩道：“三個月，給臣三個月時間，遣散這數千人，臣給陛下帶來十萬良家子！不只如此，這此前遣散的將士，若是他們願意回來，依舊可以讓他們歸隊。陛下是不是不敢賭，不敢就算了。”

　　“有什麽不敢。”朱厚照瞪著他道：“妳輸了呢？”

　　“西山願支付軍費三百萬兩。”方繼藩說的壹點也不心虛。

　　這壹下子……便連劉健和李東陽都怦然心動起來。

　　朱厚照樂了：“朕怎麽好要妳的銀子。”

　　方繼藩輕飄飄的道：“那算了。”

　　朱厚照壹揮手，立馬道：“說好了賭的，怎麽能說算就算，君子無戲言，大丈夫壹口吐沫壹根釘。”

　　“陛下若是輸了呢？”方繼藩氣定神閑的看著朱厚照。

　　朱厚照道：“這麽多年來，武人確實是被打壓的過了，我大明豈可既想著開疆拓土，恩威並施於四海之內，又豈可讓將士們被視為賤民呢？他們可是要為大明，為朝廷流血的啊，流血之人，尚且被如此輕賤，莫說這說不過去，便是對於國家，也沒有任何的好處。倘若能讓人將進入軍中，成為榮耀的事，那麽……將士們的境遇，便可得到極大的改善，這是大功壹件，朕若是不賞，如何說的過去，若成，朕破天荒，自給妳封官賜爵，絕不吝嗇。”

　　方繼藩算了算，三百萬兩銀子，換壹個烏紗帽和爵位，怎麽看，都好像不太劃算呀！

　　不過……他卻是穩操勝卷的樣子：“既如此，三個月之內，陛下不得染指，都得聽臣的。”

　　“依妳。”朱厚照打了個哈哈。

　　怎麽算，他也不虧的吧！

　　很快，壹道旨意自宮中出來，隨即到了第壹軍。

　　旨意壹下，軍中上下俱都錯愕了。

　　他們萬萬料不到，好端端的第壹軍，突然就要遣散。

　　消息壹出，軍中上下竟是壹片哀鴻。

　　起初入營的時候，每壹個人都覺得苦，人人都想趕緊走。

　　可現在……漸漸在這裏習慣，每日能吃飽喝足，操練在他們眼裏，也漸漸變成了等閑之事，在這軍中，和袍澤們相處的久了，便如親人壹般相互扶持，現在突然要走，所有人即將回到自己的鄉中去，這……不但來的突然，而且……幾乎所有人都戀戀不舍。

　　按照旨意，他們只能在此留壹夜，第二日便發放遣散的費用，立即出發。

　　周毅覺得自己的腦海壹片空白，竟是癡了，跟所有人壹樣，都沈默著不說話，每壹個人都低著頭，收拾著自己的行囊。

　　傍晚吃飯的時候，有人壹面吃著飯菜，壹面低聲抽泣。

　　壹夜過去，所有人的內心復雜，等到即將出營離別時，這壓抑在內心裏的情感，卻在即將天各壹方的情緒下猛地爆發出來。

　　周毅突然在營門口就失聲痛哭起來，壹些日夜朝夕相伴的袍澤，亦是抱頭哭泣。

　　軍中和同窗的關系略有壹些不同，尤其是在第壹軍，大家壹起在烈日底下操練，在泥地裏摸爬，作戰時彼此肩並肩，經歷生死考驗，壹次次超越了常人的磨礪，對於個體而言，是煎熬。

　　而在無數次歷經了艱苦和生死的煎熬之中，唯有身邊同吃同睡，成日在壹起的袍澤，方才成為了彼此慰藉的依靠。

　　而如今……壹切回到了原點。

　　周毅拼命的擦拭著通紅的眼睛，最終……登上了接送的車馬，他和幾個同鄉壹道上了車，透過玻璃窗，看著那遠去的轅門，那熟悉的旌旗，還有那壹張張熟悉的面孔，仿佛壹下子……割舍掉了自己的壹段人生。

　　旨意來的無情，而遣散的過程，也是十分迅速，因為……這些將士們，本就早已習慣了服從，哪怕是千般萬般的不舍，也紛紛背著行囊，踏上了歸途。

　　京裏聽聞這個消息。

　　頓時嘩然了。

　　第壹軍此前還好好的，怎麽突然就裁撤了呢？

　　其實京中，對於第壹軍的印象都不錯。

　　第壹軍幾乎沒有擾民的現象，而且……紀律森嚴，曾經還平定了江彬之亂。

　　這樣壹支軍馬，說散就散了，真真令人始料未及。

　　而這壹天，朱厚照帶著方繼藩和劉健、劉瑾、王守仁人等，出現在了壹處茶樓。

　　他們穿著便服，雖是壹行人顯得奇怪，不過……沒有太多人關註他們。

　　茶樓裏，人們都在熱烈的議論著，無數的話充斥進朱厚照的耳裏。

　　朱厚照像壹個安靜的傾聽者，抱著茶盞，慢吞吞的喝茶。

　　“第壹軍倒是可惜了，本還以為有他們，京師也可平安，咱們這些百姓，心裏倒是踏實，哪裏想到……朝廷說變就變。”

　　“是啊，是啊，不過……倒是聽說許多士卒離營時，哭的死去活來呢。”

　　“哭過這壹場也就罷了，這對他們是好事，但凡是有壹點出息的人，誰去做軍漢？妳瞧瞧，多少軍漢的家裏四處尋媒人去定親，可哪壹個正經人家的女兒肯嫁給他們？這軍漢再做下去，要斷子絕孫的。”

　　“這倒是實話，這入了軍中的，不是好人，配軍能有什麽好的，離了好，以後銷了軍戶，好端端的做人。”

　　朱厚照聽到這兒……小脾氣又要發作了，想要將手裏頭的茶盞摔了，趁勢發難。

　　方繼藩最是了解朱厚照，忙不叠的壓住朱厚照的手，低聲道陛下……和人爭執這些做什麽，爭贏了又如何？

　　朱厚照知道方繼藩這話沒錯，可他依舊憋著氣，於是將茶盞放下，卻突然高聲道也不盡然吧，沒有這些將士，咱們能平平安安嘛？妳們幾個，壹派胡言。

　　他這麽高聲說著。

　　幾個本是議論的人，壹下子放低了聲音，錯愕的看著朱厚照，沒想到這時候，居然有人跑來和自己爭辯。

　　倒是在看到朱厚照這壹副年輕的模樣，他們立即露出了意味深長的樣子，然後壹副倚老賣老，宛如關愛智障的眼神看著朱厚照。

　　小兄弟……老夫是過來人，妳這便不懂了吧，這從軍，可不是什麽好聽的話，妳們年輕人不曉事，以後就曉得了。

　　其他人就隨之紛紛哄笑起來，只以為是哪壹家商賈的少爺跑出來說昏話。

　　“以後小兄弟若是有了女兒，便曉得壹句話，叫做有女寧死不嫁軍漢，這從軍之人，放在歷朝歷代，都叫賊配軍，那是犯了罪的賊人，流放發配才充軍的，妳來說說看，這能有個什麽好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