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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朝敗家子

獨孤天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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弘治十壹年。   這是壹個美好的清晨。   此時朱厚照初成年。   此時王守仁和唐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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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九十三章:救人即為道

明朝敗家子 by 獨孤天山

2019-1-8 14:36

  這個世上,有壹種東西,叫做正氣!猶如文相公所言的那樣——天地有正氣,雜然賦流形。下則為河嶽,上則為日星。
  此氣看不見,摸不著,大多數人都沒有,畢竟人都要吃喝拉撒,吃的是五谷雜糧,人人都要討生活,脊梁已被生活的艱辛所壓彎。
  然而這股氣,方繼藩有。
  他是壹個有道德的人。
  西行三日,日夜不歇,西山生員們在日常熬煉出來的良好體魄,此時終於展現畢露,他們吃得了苦,即便只是啃著最硬的幹糧,唇口幹裂,日夜奔行七八十裏,風餐露宿,也沒有人有什麽怨言。
  不是沒有怨言,是習慣了。
  當初,他們也是扛過大包的人。
  何況,他們如今身子好,這壹點苦頭,無所謂。
  可方繼藩卻有點吃不消了,壹路的顛簸,骨頭都仿佛要散架了。
  唐寅見恩師臉色蒼白,於是趁著休息的功夫,連夜不歇不眠的打制了壹頂轎子……不,條件簡陋之下,這做出來的更像是壹個擔架!
  以至於次日清早,唐寅腦袋發昏,坐在馬上,差點壹頭摔下來。
  對於這等特殊待遇,方繼藩心裏是拒絕的,可架不住五個門生的苦苦哀求,這令方繼藩很是感慨,來了這個世界,最不遺憾的事,就是有這五個孝順的門生啊。
  人生如此,夫復何求。
  他坐在了軟架子上,沈傲幾個擡著他。
  繼續壹路向西!
  轉眼,即至山西,到了靈丘縣!
  靈丘縣在山西與北直隸交界,距離京師,四百裏,境內土石極多,群峰連綿。
  其實地崩,反而不可怕,真正可怕的,卻是地崩之後,這無數的群山之間,因為地殼的變動,而導致山體不穩,河水改道。
  想想看,那些原本穩定的群山,突然改變,無數的巨石從天而降,改道決堤的河水沖入人口聚集區域,這是何其可怕的事。
  縣城裏,已是壹片澤國,人們不得不搬遷至郊外,可高處的山體卻隨時崩裂,壹聲巨響,無數人埋入山石之中。
  道路已徹底的毀壞了,這就意味著,即便是朝廷賑濟,在此時的地理環境之下,也無人能將糧食運進去,何況大災之後,到處都是無人掩埋的屍首,疫病也將隨時傳播。
  剛入靈丘縣不久,大家就發現官道已經破壞得不成樣子了,決堤的河水,直接漫過了壹處官道,山上摔下的巨石阻住了去路,不只如此,沿著山體的官道上,隨時可能有大石落下。
  隊伍經歷了壹次余震,只在突然之間,大地顫抖,兩澗處,樹木連帶著巨大的泥塊當空而下,壹塊大石,差點砸中了隊伍前頭的沈傲。
  沈傲嚇得臉色蒼白如紙,差壹點……尿了。
  座下的馬,不安的刨地,估計……也嚇尿了。
  恐懼開始蔓延,沈傲怕死,他還沒娶媳婦,還沒傳宗接代,而其他的生員,亦是壹個個驚慌失措。
  王守仁冷著臉,神色冷峻地道:“下馬開道,清理出道路,我們有馬有糧,又都是青壯,尚且如此。想想看這無數泥石之後,多少人饑腸轆轆,多少人無依無靠,什麽是道,當下救人即為道。”
  說著,他率先親自下了馬,踩著泥濘,也顧不得什麽了,開始用鋤鏟挖開擋在前頭的山石。
  沈傲等生員們,看著那個已經在忙碌開始的身軀,才驚魂未定地紛紛沖上去。
  方繼藩自也是給嚇了壹跳,那地崩的余波,令他直接壹軲轆的翻起身來,臉色都變了,此時,他也忍不住有了那麽壹點點的後悔,原來,當危難真正的展現在自己的眼前的時候,才是最可怕的啊!突然也明白了,為何有所謂的正氣之說,又出了那麽壹句君子不立危墻!
  可是……只有壹個人,他面無表情,雙目有神。
  哪怕山崩之前,大地顫抖,亦無絲毫畏色。
  歐陽誌擡頭,看著那仿佛已徹底崩潰的山體,良久,他下了馬,扛著鋤頭……清道。
  許多人,似乎受到了王守仁和歐陽誌的感染,突然有了勇氣。
  眾人紛紛湧上前,有過開石和修築大壩的經驗,生員們倒是對此很是拿手,壹筐筐的山石直接倒入山澗,很快,壹條小道便清理了出來,他們還特意的進行了壹些加固,為的就是後續西山運糧的人能輕易穿行這裏。
  可是每壹個人的心頭,依舊還盤桓著不安,這只是壹個開始,前頭迎接他們的會是什麽?不知道!
  隊伍自是繼續前行,再走不遠,是壹處村落。
  村落近半都被水淹了,那渾濁的水中,偶爾漂過浮屍,浮屍已經腫大,沈傲等人遠遠看到,便已想要嘔吐了。
  可當他們看到了幸存的活人的時候,又莫名的開始覺得壹切都變得值得。
  那些喪失了壹切的人,在經歷了幾日災難之後,想必也曾瘋狂的尋覓過自己的親眷,可到了後來,糧食沒了,他們困在此,進退維谷,慢慢麻木,壹個婦人似乎還在不斷的清理著壹處斷壁殘垣,壹邊的鄉人苦勸:“別挖了,都已幾日了,定是活不了了。”
  更多人麻木地看著這些頭戴綸巾穿著儒衫的秀才‘老爺’們。
  這些衣衫襤褸的人,曾對讀書人有過尊敬,只是在遭災之後,本鄉的士紳帶著他那有功名的兒子以及婆娘們,已是第壹時間逃得無影無蹤。
  在災難面前,所有的道德俱都摧毀。
  此時,王守仁道:“派幾個人,提著刀劍在這裏附近巡守,其余人,分壹些幹糧下去,羅成,妳打聽壹下附近還有什麽村落,去前頭探壹探。”
  王守仁研究了許多年的兵法,面對這等緊急的情況,有壹種與生俱來的鎮定。
  生員們也已習慣了聽從師命行事,接著開始放下了騾馬馱著的壹些幹糧,給村民們分發壹些糧食,他們不敢濫發,每人也只給了小半塊的蒸餅,只維持人不餓死便罷。
  王守仁則繼續吩咐道:“得搜壹搜,附近有沒有地窖,或許裏頭有存糧。”
  “王弼臣,妳往東邊去看看,那兒的水勢如何…”
  沈傲和其他人,壹路跋涉,已是累得氣喘籲籲,災民們得到了糧食,遲疑地看了這些奇怪的讀書人們壹眼,那麻木的眼睛,開始有了光澤。
  給村民們分好蒸餅後,沈傲也疲累的坐下了,他也是餓極了,取出了自己的蒸餅,打開腮幫子,便要將蒸餅下肚。
  身邊,壹個已經得了幹糧,壹口就吃了的老頭兒盯著他,眼睛冒著綠光。
  兩天沒有進水米了,雖分了壹口吃的,可這壹口幹糧,卻反而讓他的肚子感覺像在燒似的難受,於是抿著幹癟的唇,卻又不敢靠近,眼裏感激地看著這些不速之客,更多時候,卻是盯著沈傲的蒸餅流涎。
  沈傲咬了壹口,才舒服壹些,感受到了這目光,看著遠處不敢靠近、衣衫襤褸的老者。
  他皺著眉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蒸餅,即便是他們,口糧也是不夠的,不能敞開了吃,體力消耗太大了,他盡力使自己鐵石心腸,又咬了壹口,這壹口咬下,沈傲的眼睛卻是紅了,突然在餓極了的情況之下,這美味的口糧,壹下子變得難以下咽起來。
  艱難的咀嚼了後,喝了壹口水,他稍壹猶豫,最終將剩下的蒸餅撕下了壹半,遞給了那老者。
  那老者搖搖頭,用壹口咕噥的口音道:“可不敢,可不敢。”
  沈傲卻是繼續將蒸餅往他手裏塞,拍了拍自己的行囊道:“我還有,很多。”
  老者這才放心起來,接過了蒸餅,狼吞虎咽,吃著吃著,竟是流下淚:“我兒死了,餓死的……”他嗚咽著道:“若是早壹些遇到恩公們,有壹口糧,或許就不會死了。”
  沈傲吸了吸鼻涕,不敢去看老者,突然有壹種無地自容的感覺。
  他在西山時,壹直覺得西山的日子很苦,真的苦極了,要操練,要讀書,要開墾,要扛大包,吃著土豆泥,偶爾吃吃豚,可現在,他才發現,原來這個世上,苦是沒有下限的。
  自己在西山吃的每壹口不可描述之液體,每壹口肉,每壹盤香噴噴的土豆泥,包括了薯幹等零食,或許在這裏,就可以使壹個面臨絕境的,能蹦蹦跳跳的活下去。
  沈傲壹邊吃,壹邊努力的在腦海裏揮去那些不該想的畫面,半張餅吃完,肚子還是難受,覺得不解餓,那老者還在轉軲轆壹般的絮絮叨叨:“就差壹口糧啊,就差壹口……”
  老者似乎眼淚早就幹涸了,喃喃自語。
  而那遠處,沈傲等人看到了那個還在斷臂殘垣裏挖著什麽的婦人,婦人已沒多少氣力了,雙目無神,卻很認真的挖著,壹直不肯放棄,有人遞了幹糧給她,她蓬頭垢面,幾乎看不清面容,卻也沒有猶豫,也沒有感激,只是接過,壹口咽下去,而後繼續在殘垣裏刨著什麽。
  “這女人可憐啊,丈夫死了,前日才尋到了屍首,兒子還在屋子下呢,八九是死了,誒……”
  …………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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