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百六十七章：孫兒見過大父

　　西山書院，放學了。
　　壹群孩子，如籠中之鳥。
　　方繼藩背著手，站在庭院的外頭。
　　孩子們背著自己的書囊，壹個個歡呼雀躍，蹦蹦跳跳出來。
　　等他們見到了方繼藩，便壹個個又乖巧起來，老老實實的低垂著頭，畢恭畢敬的朝方繼藩行了禮。
　　方繼藩壹壹朝他們點頭，回禮。
　　外頭，早有各府的人，焦灼的在等待。
　　壹看自家小少爺出來了，個個激動的不得了，抱著孩子便走。
　　蕭敬是親自來接孩子的。
　　身後幾十個虎背熊腰的護衛，他和方繼藩打招呼：“方都尉妳好呀。”
　　方繼藩沒理他。
　　這令蕭敬稍稍有壹些尷尬，不過這尷尬很快過去，等壹見到太子殿下出來，蕭敬哭了，壹把將皇孫抱起：“殿下，殿下……您教奴婢想的好苦啊。”
　　“妳放我下來。”朱載墨命令道：“我自己能走。”
　　…………
　　方繼藩目不暇接，點著數。
　　方繼藩的心情，是很愉快的。
　　身後，王守仁三人，奉旨修改稅法，就在翰林院進行，三人俱都封為了翰林院學士，當然，並非是大學士，而是侍讀學士或侍學學士。
　　可無論如何，此刻，他們已開始在百官之中，嶄露頭角，同時期的翰林，許多人還在編修的位置上掙紮呢。
　　他們笑吟吟的看著這些孩子，都是自己的師弟啊。
　　嫩是嫩了壹點。
　　可是看著他們面上洋溢著的笑容，他們也不禁會心笑起來。
　　人世間，最大的幸福，莫過於在恩師身邊，向恩師學習做人的道理，吸取恩師的養分，然後，看著壹群小師弟們，漸漸的成長。
　　這是壹個大家庭，每壹個人都是家庭中的壹份子，在這裏，他們感受到了自身的存在，既有恩師身上所散發的人性光輝，也有師兄弟們友愛，現在又多了師弟們的天真無邪，似乎……他們寧願時間永遠定格於此，因為這樣的滿足和幸福，實是不易。
　　人生多疾苦，此刻之樂，實是難得。
　　王守仁是不茍言笑的人，此刻也咧嘴，保持著笑容。
　　唐寅哈哈的大笑，被壹個孩子背著大書囊滑稽的樣子逗笑了。
　　可這孩子沒走幾步，就被方繼藩拎了回來。
　　“妳去哪裏？”方繼藩氣咻咻的道。
　　孩子理直氣壯的道：“放暑假了呀，我要回家！”
　　“回妳大爺，妳這敗家玩意。”方繼藩拎著他，氣的不輕：“妳要氣死妳爹，妳家就在這裏，妳要回哪裏去？滾回去。”
　　唐寅和王守仁等人，俱都壹臉錯愕……
　　呀……這就是恩師的兒子，正卿小師弟了吧。
　　方正卿眼圈都紅了。
　　明明是放假來著。
　　他眼角淚水要流出來，壹臉委屈的看著方繼藩：“我也要走，我要走，我放假了，我隨朱師兄回家去，我要跟他走。”
　　方繼藩作勢要打他屁股。
　　方正卿便嗷嗷叫。
　　王守仁等人見狀，忙是上前，將方正卿奪下來：“恩師，他還是個孩子啊……”
　　這話……聽著耳熟。
　　好像聽哪個家夥說過。
　　唐寅扯住方繼藩的手：“恩師要打，就打學生們吧，正卿小師弟，還小，可別打壞了。”
　　方正卿便躲在三人的身後，哭哭啼啼的道：“別人都放假了，我沒有放假，他們避暑，我不能避暑……”
　　方繼藩背著手：“滾回去。”
　　方正卿壹步三回頭，背著他及了後小腿的大書囊，回頭看著那些已蜂擁而去的同伴，哽咽哭泣，乖乖回了庭院。
　　方繼藩忍不住向天而嘆：“子不教父之過，教不嚴師之墮而也，無論什麽理由，都想揍這個小子啊。”
　　最後怒氣沖沖的看著隨時要拉著自己的三個弟子，方繼藩無可奈何：“再生幾個去，雞蛋不能放在壹個籃裏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…………
　　來福抱著自己的孫少爺，上了馬車。
　　魏國公徐俌已至京師，就住在定國公府裏，這壹次，他就是來找方繼藩算賬的。
　　不過聽說要放暑假，他才稍稍的忍耐。
　　無論怎麽說，再等等。
　　來福跟著徐俌打南京來了京師。
　　看到了自家的孫少爺徐鵬舉，頓時眼淚啪嗒的落下來，發出了哀嚎，接著將他抱緊，隨即，抱著孫少爺上了車。
　　馬車是四輪的，很高級。
　　是專門定制的版本，西山車輛制造作坊的第壹批高級車，價格比尋常的車貴很多，九百九十九兩銀子，將孫少爺小心翼翼的在車裏壹放，這沙發上，還有壹根帶子，兩根帶子連起來，有壹個扣子，壹扣，據說這是安全帶，若是出了啥事，也可保證人在沙發上動彈不得，可保無恙。
　　據說這是因為那壹次陛下嘗試了‘超速’之後，方繼藩得到了啟發，他始終將貴人的生命，放在了第壹位。
　　而後，來福便坐在對面的小沙發上，馬車動了，快速的行駛，歸心似箭哪。
　　在定國公府上，定國公徐永寧和魏國公徐俌兩個堂兄弟，在此倚門相盼，壹看著車來了。
　　徐俌激動的不得了。
　　為了這個孫子，這把老骨頭，專程趕來，心裏急啊。
　　等那馬車穩當當的停下，隨後，車門打開，來福抱著徐鵬舉出來，徐俌巍顫顫的上前，壹把將徐鵬舉抱住：“孫兒啊，妳受苦了吧。”
　　徐鵬舉的父親，前幾年便故去了。
　　這徐鵬舉，乃是徐俌唯壹的嫡孫，那可真是心肝寶貝，死死抱著徐鵬舉，只恨不得，將他融化進自己的身體裏，這樣才安心。
　　徐鵬舉大叫：“大父，妳來了呀。”
　　徐俌便哭了：“大父無用，大父無用，讓妳受驚了，來來來……”
　　那方繼藩，喪盡天良啊。
　　他還是人嗎，他連孩子都不放過啊。
　　徐家和他井水不犯河水。
　　這個狗壹樣的東西！
　　這壹聲大父無用，竟是說不出的酸楚。
　　老夫堂堂魏國公，居然還被妳方繼藩個耍了，讓我家孫兒……與老夫不得相見，這筆賬，等著吧。
　　他抱著徐鵬舉親了又親，老淚縱橫：“走走走，進屋裏說話，大父給妳帶來了許多好東西。”
　　徐鵬舉才想起什麽：“且等壹等。”
　　徐俌和徐永寧二人，壹臉錯愕。
　　咋了？
　　徐鵬舉道：“大父將我先放下。”
　　兩個老國公，又是面面相覷。
　　不得已，將徐鵬舉放下。
　　徐鵬舉整了整衣冠。
　　他頭上還戴著小綸巾呢，卻是後退壹步，乖乖朝徐俌行了壹個禮：“孫兒見過大父，見過二大父。”
　　說著，深深朝徐俌作揖行了個禮。
　　竟還有模有樣。
　　隨即又道：“孫兒讓大父平白……平白……”他似乎有點想不起那個詞兒該怎麽說，踟躕了老半天：“平白擔憂了。孫兒萬死！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徐俌和徐永寧二人對視壹眼。
　　禮貌這玩意，對於徐鵬舉這等被人寵溺慣了的孩子身上，是不存在的。
　　打小他就是公府裏的小皇帝，每壹個人都得跪舔著自己，隨便嚎壹嗓子，腳下就跪倒了壹片。徐鵬舉，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下長大的。
　　現在，他這有板有眼的樣子。
　　讓徐俌壹楞：“妳……妳從何學來的？”
　　方繼藩那個家夥，他是見過的。
　　那還是十年前，大概，那時候方繼藩也是徐鵬舉這麽大的時候，他來京師，照例，方景隆來拜訪，見到了方繼藩之後，徐俌才知道，什麽叫做人渣，小小年紀，毫無禮數不說，而且還特別能鬧騰，稍有不順，便是壹陣幹嚎，這樣的人渣，簡直就可三歲看老，無藥可救了。
　　所以……
　　可是……徐鵬舉道：“恩師教的呀，說要尊敬師長……”他想了想：“父親的父親叫大父，大父的大父叫曾祖，父親的媽媽叫祖母……”
　　他來回念著，很熟稔：“總而言之，都要行禮，不行禮要挨揍的。”
　　徐俌心裏感慨，他……竟還知道這麽多……
　　可壹聽，什麽，挨揍。
　　徐俌要跳起來：“誰揍妳，是那方繼藩，他敢揍妳，天哪，妳還是個孩子啊。”
　　雖然徐俌當初，揍徐鵬舉他爹時，那也是彪悍無比，可對待徐鵬舉，只壹聽揍字，心裏就好像紮了銀針壹把，疼。
　　徐鵬舉道：“不是，不是……我朱載墨揍我……還有方正卿，先是朱載墨踢我屁GU，此後方正卿也來……他說我不聽恩師的話。”
　　徐鵬舉說著的時候，扁著嘴。
　　徐俌壹聽，才微微的松了口氣。
　　孩子之間……倒還好。
　　畢竟孩子氣力小。
　　若是方繼藩揍，這就不壹樣了。
　　可是……憑啥他們的兒子揍我孫子？
　　可細細壹想，他服氣了，那是皇孫啊，憑啥？就憑這個。
　　他忍不住感慨起來：“無論如何，妳至少……學會了禮數，好……好的很哪，可見……妳是用功了的，大父，甚是欣慰。”
　　顯然，他對孫兒的要求很低，低到了塵埃裏，哪怕只是稍稍有了禮貌，都足以讓他感慨萬千。
　　徐鵬舉接著道：“且等著，大父，還有壹樣東西，得送給妳！”
　　“什麽？”徐俌壹呆：“送大父東西？”
　　……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