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百四十八章：十萬火急

　　弘治皇帝臉色壹變。
　　大捷。
　　他擡頭，看向朱厚照：“是飛球隊的快報？”
　　“正是，父皇，這是飛球隊飛鴿傳書來的捷報，飛球隊突襲了韃靼大營，壹切順利。”朱厚照眉飛色舞的道。
　　這壹下子，那楊廷和等人臉色，更加的難看起來。
　　弘治皇帝長長的舒了壹口氣。
　　大捷……
　　這是好消息啊。
　　這些日子抑郁了這麽久，終於……可以松壹口氣了。
　　弘治皇帝樂了：“好，好的很。諸卿看看，看看吧。”
　　有時候他雖覺得太子有些胡鬧。
　　可上壹次在殿上他默然無言，其實真正氣的，並非是太子，而是這些翰林，作為父親，可以認為兒子有不好的地方，可是妳們壹面倒的認為太子糊塗，這就不壹樣了。
　　弘治皇帝也是人，心裏難免滋生反感。
　　而楊廷和又在此不斷的強調，太子這樣下去，會動搖國本。這既讓弘治皇帝覺得未必如此，卻又加深了顧慮。
　　現在……鎮國府……果然有辦法啊。
　　弘治皇帝巴不得向所有人宣布，自己的兒子，絕非妳們說的那樣的不堪。
　　妳們說壹千道壹萬，講再多的道理，可辦成事的，是太子。
　　他將便箋轉呈給壹旁的宦官，宦官明白陛下的心思，將這便箋送到了楊廷和面前。
　　楊廷和看著那‘幸不辱命、大捷’的字樣，突然覺得格外的刺眼。
　　他固然知道，大同大捷，對朝廷有莫大的好處。
　　可是……卻不知怎的，楊廷和心底深處，竟有壹種不舒服的感覺。
　　大同的事，畢竟距離太遙遠，對他而言，眼下的事，卻是近在眼前。
　　太子成日和方繼藩廝混，他早有怨言，壹直不好發作，好不容易逮到了壹個機會，卻因為這大捷……卻是打破了。
　　他心有些亂，努力的看著這六個字，竟覺得這六字，宛如利刃，紮的他的心疼。
　　良久，他突然想起了什麽：“陛下，這裏所說的大捷，是何大捷？”
　　他突然反問。
　　弘治皇帝壹楞。
　　光顧著高興，竟忘了這是飛鴿傳書，飛鴿傳書只能帶個小便條，不可能詳盡的。
　　楊廷和道：“誅殺十人，是大捷，誅殺二十人，也是大捷，這誅殺百人，自然也可稱之為大捷。可韃靼人，有鐵騎五萬人，遮雲蔽日而來，氣勢洶洶，韃靼汗親自坐鎮，手提重兵，有壹舉破大同關隘，長驅直入之勢。所謂的飛球隊，無外乎，不過是壹群乘坐飛球懸於韃靼答應天空之人，如何殺敵？臣還想問，既是大捷，韃靼人是否已經驅退。大同的危機，是否已經解除。韃靼人死傷多少人？這些……在便箋之中，都未提及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弘治皇帝看向朱厚照。
　　方才放下的心，又懸了起來。
　　對啊，這大捷到底怎麽個大捷法。
　　朱厚照有點懵了。
　　光顧著高興，竟忘了這個細節。
　　真是個粗枝大葉的人啊。
　　朱厚照道：“大捷就是大捷，兒臣以為，飛球營的沈傲和楊彪二人，還算是老實人，兒臣想，若沒有取百枚首級，他們……他們也不好報捷吧，兒臣……敢用腦袋擔保。”
　　百枚……
　　眾人倒吸了壹口涼氣。
　　太子殿下好大口氣。
　　就因為沈傲和楊彪是個忠厚的人，太子就敢做出這樣的保證。
　　楊廷和心裏輕松了：“太子殿下，弘治六年，韃靼患邊，總兵官張丹，率精三萬銳襲之，取其首級六十七枚，此……大功也。殿下只憑壹張便箋，便言之鑿鑿，居然誇下了首級百枚的海口。太子殿下，軍國大事，非兒戲。所謂飛球，不過是玩物罷了，可殿下沈浸其中，卻荒廢學業，臣忝為詹事府詹事，還是懇請殿下，眼下還是以讀書為重，讀書明誌、讀書明理，讀書……方能知兵，方能治國平天下啊。”
　　朱厚照臉有些紅了：“定能斬百人，飛球隊……”
　　他回頭看了壹眼方繼藩。
　　方繼藩想了想：“臣也可以作保，楊彪是個老實人，至於沈傲……”
　　沈文這翰林大學士，面無表情的站在人堆裏。
　　自己的兒子，跑去打仗，他是壹個書生啊。
　　沈文的心情很復雜。
　　心裏在想，沒事，沒事……只要人沒事就好。
　　便聽方繼藩道：“沈傲人也不錯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沈文覺得自己受到了傷害。
　　因為沈傲臨行之前，沈文出於對兒子的關心，不免要打聽壹下和沈傲壹道去大同的那個楊彪底細，壹查，才知道是個彪子，據說做事糊裏糊塗，沒有自己的主見，人雲亦雲，總而言之，京師裏隨便掉下壹塊瓦，隨便砸中哪個人，都可能比那楊彪聰明壹些。
　　就這麽壹個人，方繼藩對他的評價竟比自己兒子高，這啥意思？故意打壓我兒嗎？
　　方繼藩隨即道：“臣對飛球隊信心更大，可以用人格作保，至少能斬三百人。”
　　三百人，是方繼藩的預估。
　　畢竟花了這麽多火油啊，這都是用銀子堆出來的，這玻璃瓶子難道不是錢？
　　方繼藩覺得，掌握了制空權的飛球隊，戰績不可能這樣的不堪。三百可能還是保守字數。
　　可崇文殿裏，卻是安靜了。
　　這方繼藩膽子很大，吹得沒邊了。他顯然對斬首二字，有什麽誤解。
　　弘治皇帝心裏不免又開始焦慮了。
　　便聽楊廷和道：“定遠侯，開口就是三百，不覺得可笑嗎？況且，定遠侯以自己人格作保，倘若當真信得過飛球隊，何不以頭顱作保呢。”
　　楊廷和深深的鄙視方繼藩。
　　這個家夥……還真是開的了口，三百……妳有三百，我楊廷和名字倒過來寫。
　　楊廷和的話壹出，許多翰林都笑了。
　　崇文殿裏，氣氛居然開始輕松起來。
　　許多人帶著調侃的樣子看著方繼藩。
　　他們不敢嘲笑太子，可不代表，不可以嘲笑妳定遠侯啊。
　　我們只是笑笑，定遠侯，妳還來打我不成？
　　當然，這只是背後的譏笑。
　　方繼藩這個家夥，跟人有私人恩怨，還是會很麻煩的，畢竟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人，都要居家過日子，沒人會給自己不痛快。
　　方繼藩怒了，這楊廷和，居然敢嘲笑自己，豈有此理。
　　“那好，三百，倘若斬首三百，這自是鎮國府的功勞。若是沒有斬首三百，便算是飛球隊的大過，沈傲乃我最得意的徒孫，我將他當孫子壹樣看待，若是此次出擊，他沒有得到三百首級，這沈傲，要殺要剮，悉聽陛下尊便！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此言壹出，擲地有聲。
　　眾翰林壹個個，看著方繼藩，又看看太子，再看看沈文。
　　弘治皇帝臉色僵硬，覺得自己腦子有點不太夠用。
　　朱厚照聽罷，為之叫好：“好，就三百，方繼藩說的對，沒有三百首級，本宮斬了沈傲，以謝天下！”
　　沈文差點要跪了。
　　方繼藩，妳大爺的！
　　太子殿下，虧得老夫要做妳的老丈人啊，老夫將女兒嫁妳，妳便這樣對待老夫？
　　……
　　兵部尚書馬文升快步穿過了午門，他身上攜帶著出入宮禁的腰牌，可要朝崇文殿去，卻被宦官截住：“馬部堂，您這是要往哪裏去，陛下在崇文殿，這宮中，可是不能輕易走動的……”
　　“走開！”馬文升的聲音，格外的洪亮。
　　宦官壹楞，幹笑道：“有何事，不妨讓咱通報壹聲。”
　　“妳不配！”馬文升沒有猶豫，直接將他撞開。
　　宦官臉色青壹塊紅壹塊，沒見過這麽囂張的啊。
　　馬文升腳步卻是更急，壓根沒功夫理他。
　　他乃弘治朝的君子。
　　可近來，如過街老鼠壹般，他不服氣啊。
　　朝廷內憂外患，這是他壹個兵部尚書的責任嗎？冰凍三尺非壹日之寒，自成化朝，不，這還得追溯至英宗皇帝土木堡之變以來，這武備松弛，數十年都如此，現在好了，出了什麽事，壹群人便要落井下石，自己反而成了千古罪人了。
　　當馬文升接到了自大同總兵官的奏報時，馬文升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。
　　他反復的確認了幾次。
　　壹下子，心裏舒坦了。
　　兵部固然是沒用。
　　他馬文升，也不打算在這個兵部尚書的任上，被人誇耀什麽政績卓著了，他現在只求壹件事，問題得解決。
　　大同的韃靼人，已經解決了。
　　大捷啊。
　　說實話，這壹路上過來，他自己都有點不太相信。
　　怎麽可能。
　　斬首壹萬五千級。
　　可他畢竟是兵部尚書，自然而然，很清楚，這份奏疏，不會有假。
　　他匆匆入宮，連通報都懶得通報了。
　　還通報個屁。
　　他這弘治朝君子，雖被壹群言官們罵的狗血淋頭，可這並不妨礙他對宦官聲色俱厲。
　　他急急的趕到了崇文殿外頭，又有幾個宦官想要攔截他。
　　馬文升手持奏疏，高高舉起，義正言辭道：“吾有邊鎮急報，十萬火急，誰敢攔我？”
　　宦官們妳看看我，我看看妳，面面相覷。
　　十萬火急，也不需要妳壹個兵部尚書來報信，且還直闖崇文殿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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