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-1-22 18:13
這小小的廳中,已是落針可聞。
連咳嗽聲竟已沒有了。 所有人沈默著,不發壹言。 那壹張張的慘然的臉上,沒有絲毫的血色。 大家只是貪贓枉法而已。 這不該是日常嗎? 可現在……太子殿下……剛剛接到了旨意,好巧不巧,就遭遇了刺客。 刺客是誰,哪裏來的? 沒有人知道。 只是……坐在這裏的每壹個人,卻都狐疑的用眼睛逡巡著別人的臉。 他們是用利益揉搓起來的壹個共同體,自是為了彼此的利益,同舟共濟,可是現在…… 他們方才的裝腔作勢,以及夜路吹哨,勉強提起的勇氣,現在…… “是誰?是誰幹的?” 有人在昏暗中咆哮:“瘋了嗎?我們不過是貪墨了武庫而已,居然……居然喪心病狂到刺殺太子殿下。” “瘋了……瘋了……”有人喃喃念著。 “不是我,不是我。”也有人急於想要辯解。 “到底是誰?” “殿下現在如何?” “據說刺客,已經殺退了。” “有沒有人被拿住。” “這就不得而知了。” 啪…… 有人拍案:“妳們就是瘋子!” 刺殺太子,是誅九族的大罪啊。 陛下再好的脾氣,也絕不可能寬恕。 什麽叫誅九族,就是不但殺妳全家老小,而且壹個活口,都不留,男人斬殺,女人入教坊司為官JI。 有人顫抖起來。 有人帶著哭腔:“到底是何人指使啊?” “會不會,根本就不是我等,這純粹是……” “說這些還有意義嗎?為何如此趕巧?” 小廳裏,又陷入了死壹般的寂靜。 居然有壹種跳進黃河都洗不清的感覺。 ………… 蕭敬手裏拿著壹張緊急送入了宮中的條子,他手裏捏著條子,可手心的冷汗,卻已將這條子浸濕了。 蕭敬牙關在打著顫,出事了,出大事了。 太子殿下遇刺,遇刺了! 同時遇刺的,還有都尉方繼藩。 方繼藩那廝,死且死了,眼不見心不煩,看他嘚瑟的樣子,就討厭!可是…… 太可怕了,太可怕了啊。 大明迄今為止,還未聽說過如此聳人聽聞之事。 他倒吸了壹口涼氣,急匆匆的趕到了乾寧殿。 乾寧殿壹片昏暗。 陛下是個節儉的人,既是睡了,當然不肯讓人點燈。 蕭敬擡頭,看著黑暗,嘴唇哆嗦了壹下,沿著長廊,加急了腳步。 到了殿前,門口是個值夜的宦官。 “陛下安寢了?” “老祖宗,是。” “住口!”蕭敬氣的七竅生煙:“陛下就在殿裏,妳胡叫什麽?” 他聲音壓得很低。 蕭敬雖然很享受老祖宗這個詞兒。 可並不代表,他喜歡小宦官在陛下的面前叫。 嫌自己死的不夠快嗎? “是,是,奴婢該死。” “我這就要見陛下,妳去將陛下喚醒。” “啊……”小宦官壹楞。 陛下都就寢了呢,為何讓自己去通報。 “去。”蕭敬咬牙,幾乎想要殺人。 被蕭敬這淩厲的目光壹掃,小宦官打了個寒顫,哪裏還敢多嘴,忙是輕輕的開了殿門,徐徐步入了漆黑的寢殿,隨即,他先咳嗽壹聲,龍榻上,沒有動靜。 這小宦官則先拜倒,輕聲道:“陛下,陛下……” “誰……” 是張皇後的聲音。 弘治皇帝胡嚕依舊。 “掌燈吧。”張皇後顯然也覺得,半夜有宦官來喚醒陛下,有些不尋常,只是,陛下好不容易熟睡,他太累了,張皇後並沒有急著將陛下喚醒。 小宦官忙是躬身點了燈。 張皇後長發有些散亂,已是披起了壹件霞衣,膚色若隱若現,她赤足極地,地磚下是地暖,壹股溫潤的熱氣使她的足心也不禁暖和起來。 而那蕭敬聽到了動靜,忙是自虛掩的殿門裏進來,他見是張皇後,忙是拜倒:“奴婢。” “何事?”張皇後輕描淡寫道。 “娘娘,殿下……遇刺了。” 張皇後身子壹僵,本還保持著鎮定的臉,驟然之間,變了。 她下意識的想要尋點什麽東西攙扶。 小宦官見狀,忙是上前,將張皇後攙扶住。 “如……如何……” “無事。”蕭敬忙道:“只是……殿下只怕受了驚嚇。” “是誰?”張皇後卻是壹丁點也沒有松懈,於她而言,哪怕是傷了壹根毫毛,也是天塌下來的事。 “不知,只是殿下昨日,才受了陛下的旨意,奉旨徹查武庫壹案……” 張皇後已是咬碎了牙齒,她鳳顏震怒,到了茶幾旁,狠狠的將上頭的青花瓷瓶摔了個粉碎。 哐當…… 弘治皇帝驚醒,壹臉茫然的看著怒氣沖沖的張皇後,頓時心已涼了半截。 張皇後怒氣沖沖的道:“陛下竟還睡得下?” “……” “陛下的兒子,都差點喪命了!” “啊……” “若非是他洪福齊天,此刻,陛下該白發人送黑發人了!” “呀……” “虎毒尚且不食子,陛下歷來寬厚,既知徹查武庫壹案,會又兇險,卻為何讓太子去,太子……他還是孩子啊……” “他……是孩子嗎?啊……他是孩子,他是朕的孩子,他無恙吧。” “陛下現在才關心起太子的安危來了,若是太皇太後有知,還不知氣成什麽樣子。” “啊……” “陛下,臣妾現在心悸的很。” “快,傳太……” “臣妾鬥膽,請陛下出去,臣妾心悸,不願見陛下!” ……… 須臾之後。 還壹臉懵逼的弘治皇帝抱著自己的衣衫,從寢殿裏出來。 外頭有些涼,自己竟還是赤足,在寢殿之中,有地暖,自沒什麽,可壹出殿,便覺得腳下涼颼颼的。 弘治皇帝壹臉茫然,可瞌睡卻是醒了。 他回過頭,怒氣沖天。 蕭敬嚇尿了:“陛下伺候陛下寬衣。” “怎麽回事?到底是怎麽回事!”弘治皇帝披頭散發的朝蕭敬咆哮:“刺客拿住了沒有,是誰指使?” “……”蕭敬打了個寒顫,不敢做聲。 “妳這東廠,到底怎麽辦事的?” “奴婢……”蕭敬……已跪下了,腦袋像棒槌壹樣,狠狠朝地磚砸去。 哐當。 壹聲轟響之後,蕭敬覺得自己的腦殼已經不屬於自己,他……哭了! ……………… 方繼藩翹著腳,樂不可支的在鎮國府裏坐著。 朱厚照背著手,來回踱步。 他時不時的擡頭,看著燭火:“幾更天了啊,老方,妳靠譜不靠譜,妳可別騙本宮。” 方繼藩笑吟吟的道:“殿下,別急,別急,很快就會有結果的。” 朱厚照便嘆了口氣:“真是可惜啊,倘若刺客是真的就好了,可惜只是我們自己演的戲,誒……誒……” 他開始唧唧哼哼,也不知他說什麽。 這是壹種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覺。 人生之中,少了那麽壹點刺激。 方繼藩看著朱厚照,覺得這家夥,純粹的腦子有問題,不過……殿下這麽喜歡刺激,找機會,挑個好地方,讓他去蹦極怎麽樣。 啊呀,千萬不可有這念頭,會死人的,兒媳婦是十有**,要沒收! 外頭,傳來匆匆的腳步:“恩師,恩師……” 進來了壹人。 乃是王守仁,王守仁抿著嘴,永遠是壹副冷峻的樣子。 朱厚照頓時打起精神:“如何?” “按著恩師所指的地方,果然……查到了……”王守仁面上雖是冷峻,可眼睛卻發亮。 自己是刑部左侍郎,這些日子,處理的案子不少,王守仁歷來驕傲自負,可是……他又壹次對恩師五體投地,恩師到底是怎麽才知道這些贓物在哪的,這才多少功夫,神了啊。 方繼藩打起了精神:“好,好,好,看來,為師所料果然沒有錯,現在,立即帶人,查抄那幾處貨棧,到了明日,我們就將這夥人,壹網打盡!” ………… 內閣。 夜裏當值的謝遷無所事事。 夜裏能有什麽事呢,之所以內閣大學士需要值夜,只是為了要防備可能發生的緊急情況罷了。 可在這裏,又睡不著,索性,就在這內閣附近,晃壹晃。 可是…… 謝遷眺望著,突然發現了壹件匪夷所思的事。 奉天殿的方向,居然燃起了燈火。 大半夜的,陛下不是去乾寧宮就寢了嗎?陛下歷來節儉,這奉天殿,怎麽突然壹下子,染了燈。 他壹時失了神,以為自己看錯了,再三確定了幾遍,方才意識到,這不是自己眼睛出了問題。 就在他訝異的時候,卻有宦官急匆匆的來:“謝公,謝公。” “何事?”謝遷壹臉錯愕。 “出事了,出大事了。” 謝遷心裏咯噔了壹下,他故作鎮靜:“說!” “太子殿下……遇刺了!” 謝遷打了個冷顫,頭暈目眩。 太子殿下……遇刺了,是誰……如此喪盡天良! 他臉色鐵青的看著宦官,接著,又擡頭看了壹眼奉天殿,隨後看了墨黑的天穹。 明日……天該是紅色的吧! 殘陽如血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