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百八十五章：王聖人教妳帶兵

　　對於士紳們而言。
　　死太監是沒有道理可講的。
　　可歐陽誌再如何，還是可以溝通的對象。
　　既然暫時整不跨這歐陽誌，此人背景太大，尋常的手段，又不是他的對手……且此人雖是心狠手辣，可是很快，有人摸透了縣尊的脾氣。
　　他只按法度來辦事。
　　只要沒有觸犯他的規矩，該交的稅，老老實實的繳納，那麽，妳做什麽，他壹概不管，甚至，倘若妳遭受了麻煩，他也樂於為妳排憂解難。
　　壹行士紳跟著歐陽誌身後，看著這熱火朝天的大工地，許多人心裏哀嘆，這都是銀子哪，且絕大多數，還是自個兒的銀子啊。
　　勞力們賣力的夯實著路基，混凝土則是人工攪拌，壹個個大鍋爐子，下頭燒著火，將瀝青熬的沸騰。
　　歐陽誌遠遠的眺望，遠處，常威快步行來，向歐陽誌行了個禮：“見過師叔。”
　　歐陽誌背著手，笑吟吟道：“如何？”
　　常威道：“人員足夠，技藝也是現成的，所以這工程的進展，極為順利。”他眉飛色舞，定興縣有的是勞力，有這麽多的人力，幹起來就快多了：“先前的時候，還有些不太熟練，可現在，過去了半個月，無論是采石，運輸，攪拌還有泥匠，現在都熟練都了，壹日，可以修兩百多米呢，好在這道路是現成的，只需在原有的道路上，拓寬壹些，這些地，本是官府所有，倒也無礙，不需花費多少工夫，現在是兩頭並進……請師叔放心，只要銀子和人力管夠，學生壹定盡力而為。”
　　太痛快了，要人有人，要錢有錢，常威和帶來的匠人，又都有豐富的建造經驗，這畢竟不是後世的高速路，不過是夯實了土地，鋪上碎石，填充混凝土，抹上瀝青罷了，倒不需專門開山架橋。
　　這北方，都是大片的平原，哪怕是有山嶺，也盡力繞過去，所以，進展很順利。
　　歐陽誌笑吟吟的點頭：“妳王師叔修書來，這匠人們的夥食，可要管夠。不只如此，各隊的匠人和勞力，可挑選壹些精壯的，讓他們適當的，尋壹些娛樂，蹴鞠如何？就來蹴鞠吧，我做主了，縣衙裏拿出三百兩銀子出來，各工程隊出壹點人，組成蹴鞠隊，操練壹下，每隔壹旬，便讓大夥兒歇壹歇，看看蹴鞠隊決勝，勝者，賞銀壹百五十兩，次者銀百兩，最次的，銀五十……”
　　常威壹臉錯愕，身後的士紳捂著自己的心口，又是捶胸跌足，想死。
　　“師叔……這……”
　　歐陽誌笑吟吟的道：“妳王師叔既是鄭重其事的修書來，自有他的道理，按他的話去做就是了。”
　　“是。”
　　這就怪了……
　　常威壹頭霧水，這個時候，竟來蹴鞠……
　　這不是吃飽了撐著吧。
　　嫌銀子多？
　　可師叔有命，他哪裏敢說什麽，忙道：“學生明白了。”
　　而身後的士紳們，卻壹個個面面相覷，竟是不知所以然。
　　日子沒法過了啊。
　　說實在的話，現在都已經不是銀子的事了。
　　自那該死的劉瑾來了之後，成日登門，見天就來，壹頓都不落下，妳不好好招待，他還不高興，四處縱容惡奴盯著妳，讓人寢食難安。
　　這裏頭，流失了多少利益。
　　可妳要去狀告他，細細算來，人家也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，妳能告他什麽？他是太子身邊的人，告也告不倒，反而可能因此而得罪他，到時被他惦記上，誰知道，最後會發生什麽。
　　而歐陽誌，要的只是妳的稅，還有妳藏著的隱戶和隱田，利益受損就不說了，還成天被他惡心，今日他要修路，明日，他還要拿出銀子來，弄什麽蹴鞠。
　　這……是人幹的事嗎？
　　歐陽誌卻是面無表情……只背著手，卻已踩著泥，到工地上去了。
　　可士紳們卻沒有跟上去，因為……他們的鞋是新的，踩在泥地裏，斯文何在？不知道的人，還當自己是泥腿子呢？
　　他們目送著，歐陽誌走遠……心裏真是憂憤無比，於是竊竊私語：“這是將自己的銀子，不當銀子啊，民脂民膏，他就拿來這般的揮霍。”
　　“籲……噤聲！”
　　…………
　　弘治皇帝心情不錯，給太皇太後問過了安，他早命人將皇孫的話，記了下來……此時，他拿起記下的話，反復的咀嚼，看著看著，忍不住樂了。
　　有這樣的孫子，夫復何求？
　　這輩子，也知足了。
　　卻在此時，蕭敬快步行來：“陛下……”
　　弘治皇帝道：“何事？”
　　蕭敬道：“劉健求見。”
　　弘治皇帝頷首：“叫來吧。”
　　劉健入殿，顯得有些匆忙：“陛下，淮河……泛濫了。”
　　弘治皇帝壹聽，頓時明白了什麽：“這即將過冬，何以泛濫？”
　　“這……”劉健長長的嘆了口氣：“近些年來，天象迥異，許多災情，實是防不勝防啊。”
　　弘治皇帝皺眉：“既如此，當立即命人，前去修築河堤為宜，卿家看，派誰去好？”
　　劉健道：“為了壹勞永固，老臣以為，此次治水，萬萬不可輕忽，只是，當下工部尚書身子不好……臣……”
　　弘治皇帝突然道：“刑部尚書文濤，從前也在工部任職，對於治水，經驗豐富，這些年來，淮河水患頻繁，朕想要壹勞永逸，就勢必，發動浩大的工程，這可是與十萬百姓息息相關的事，若是尋常人，朕不放心，不妨，就命他欽命前往，如何？”
　　劉健想了想：“老臣沒有什麽意見，只是，如此浩大工程，戶部的錢糧……”
　　弘治皇帝苦笑：“從內帑裏撥付壹些吧。”
　　劉健便如吃了定心丸：“若是內帑撥付，老臣以為，既要治河，就要惠及子孫萬代，不計壹切代價……”
　　弘治皇帝是懵逼的。
　　朕出錢，所以就可以不計壹切代價……
　　可劉健心裏急啊。
　　淮河水患，久治不愈，從前的治理，都是小打小鬧，發動數千人，修築壹下潰堤，難得今日陛下爽快，那自當是共襄盛舉。
　　弘治皇帝嘆口氣：“上章程來吧。”
　　搖搖頭。
　　顯得有些無奈。
　　…………
　　方繼藩收了壹封書信，壹看這書信，便有點急了。
　　狗娘養的，不要錢的嗎？
　　他捏著書信，尋到了書齋裏，書齋裏，王守仁和在學裏逮了空的朱載墨相對而坐。
　　壹見到方繼藩進來，王守仁和朱載墨都起身：“見過恩師。”
　　方繼藩面帶笑容，風淡雲輕的點頭，看了朱載墨壹眼：“妳又打徐鵬舉了？”
　　朱載墨鎮定自若的道：“回恩師的話，他讓我打的，他自己說，有本事妳打我呀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方繼藩竟是無言。
　　這個要求，確實有點過份了。
　　方繼藩便道：“妳先出去，為師和妳的王師兄有壹些話說。”
　　朱載墨乖乖的噢了壹聲，作揖：“學生告退。”
　　方繼藩落座，隨即，看著王守仁，將書信摔在了案牘上，想罵娘，可看著壹臉平靜的王守仁，最終忍住了，露出笑容：“伯安啊，近來可好啊？”
　　“恩師。”王守仁道：“壹切安好。”
　　方繼藩道：“妳愛踢蹴鞠？”
　　王守仁搖搖頭：“不喜歡。”
　　方繼藩忍不住不吐不快了，畢竟他是壹個耿直的人：“可妳他娘的為啥修書給妳的大師兄，然他在匠人和勞力之中，挑選蹴鞠的隊員，還讓他們進行訓練，隔三差五，進行決勝，這不要銀子的嗎？哪怕是不要銀子，就不怕耽誤工期？這工期耽誤壹日，這麽多的人員，這麽多的車馬還有物料，可都是銀子啊。”
　　王守仁擡頭看了方繼藩壹眼，想了想：“恩師可曾帶過兵嗎？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方繼藩覺得……王守仁這是反天了，居然敢羞辱為師，好吧，為師沒帶過兵，咋了，吃妳家大米了？
　　王守仁很平靜的道：“恩師可知道，為何，蒙古人，失了天下嗎？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因為治河。”王守仁斬釘截鐵的道：“這麽多的百姓，突然聚集在了壹起，按理來說，治河是善政，也是元朝君臣們，難得做的壹樁好事。可最終……無數的勞力，到了黃河之後，反了，於是天下聞風而動，烽火四起，最終，我太祖高皇帝脫穎而出，兼並諸強，驅逐韃虜，才有今日的天下！”
　　方繼藩忍不住道：“可這和帶兵有什麽關系，和蹴鞠又有什麽關系？”
　　王守仁微笑：“這裏頭的關系，太大了。百姓們被征募起來，在壹起修河堤，按理來說，他們所做的，乃是造福天下的事，可為何，他們會反呢？”
　　“因為天下苦元已久。”
　　王守仁搖搖頭：“這當然是原因，可還有壹個巨大的原因，那就是，數十萬人聚集在了壹起，而前元的官吏，對其管理不善的緣故啊，若是恩師帶過兵，壹定會有此感受，那就是，無數的青壯聚集，可作為主帥，想要命令他們，想要指揮他們，就必須讓無數的官吏或是武官，代為傳達和管理他們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