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八十八章：龍恩浩蕩

　　弘治皇帝是深有感觸的。
　　越是看到了西山，看到那壹個個樸實的人，弘治皇帝便感觸越深。
　　或許……
　　他依舊看著案牘上的捷報，這份捷報，真是來之不易啊，方繼藩對朝鮮國國內的判斷竟如此精準。
　　太子當機立斷，說難聽壹些，叫做膽大包天，卻也不失為勇於承擔。
　　還有那個劉傑，只身出關，可謂膽識過人啊。
　　這些年輕人，膽子都很大，有時他們做的事，弘治皇帝便是砍了他們腦袋，那也不為過。
　　只是……
　　真的能砍了他們腦袋嗎？
　　就不說朱厚照，這是他唯壹的兒子。不說方繼藩為忠良之後，功勞赫赫。
　　劉傑呢？當朝首輔的兒子，為朝廷立下如此的功勞，有幾人能做到？
　　大明這些年來，積弊重重，固然弘治皇帝和劉健等人妄圖想要力挽狂瀾，可他們又怎麽沒有發現，在祖宗之法的約束之下，想要改變，是何其難也。
　　深吸了壹口氣，弘治皇帝笑了：“太子立下了大功，妳不是心心念念想要做鎮國公嗎？”
　　朱厚照眼眸微微張大了些，詫異地看著弘治皇帝！
　　他原以為接下來，該是父子之間傳統的親情節目了，卻見弘治皇帝笑吟吟的看著自己，目中慈和。
　　“妳別想不承認。”弘治皇帝淡淡道：“從東宮裏搜出來的印璽裏，鎮國公的大小印章最多，妳以為朕不知道妳的心思？”
　　朱厚照身軀壹震。
　　父皇……真的認可自己……
　　不覺得自己胡鬧了？
　　朱厚照有點不可置信！
　　只見弘治皇帝道：“自秦漢以來，天子置東宮，為的就是教授太子如何做壹個天子，可即便是選盡天下的賢才來輔佐太子，教授太子讀書，可天底下的太子，無用的多，昏聵的也不少。妳不想好好跟著詹事翰林們讀書，那就由著妳吧。如那王守仁所言的壹樣，知行合壹，妳既然知道了聖人的道理，有了為朕分憂的心思，這就足夠了，朕就敕妳為鎮國公，從此之後，就以鎮國公的身份為朝廷效命。”
　　太子的職責就是學習，拼命的學習，若是皇帝長壽壹些，太子還需有父皇活到老，太子則學到老的準備。
　　可這其中的弊病卻是肉眼可見的，皇帝們大多對太子不放心，不敢讓太子們真正去做事，理由也很簡單，太子就是未來的皇帝，無數大臣自然都會將賭註壓在太子的身上。
　　倘若當真放太子出去做事，用不了多久，許多人便會投身至太子的門下，做太子的黨羽，而到了那時，皇帝還控制得住太子嗎？
　　素來帝皇都是想盡辦法的將皇權掌握在自己的手上，即使是對自己的兒子都難以放心！
　　可弘治皇帝對此，卻沒有壹丁點的疑慮，他知道自己的江山遲早是要給朱厚照的，沒有絲毫的選擇。何況對於太子的性子，他摸得太透了，他或許有壹萬個臭毛病，唯獨對自己這個父皇，絕無絲毫的心思。
　　弘治皇帝認真地看著朱厚照道：“可妳也要明白，妳這鎮國公，若是辦砸了什麽事，朕也絕不會容情，妳想做什麽，朕支持妳去做，這是因為妳是朕的兒子，朕教訓妳也教訓了妳許多年了，也不見妳有絲毫的悔改，既然改不了，朕還能如何？”
　　“此次劉傑入朝，妳做的對，朕不再阻止妳了，妳我是父子，妳是朕的骨肉，朕沒少和妳說，朕像妳這個年齡的時候吃了許多的苦吧。原本……朕想的是，天下的苦，朕吃了，讓妳少吃壹些苦，可妳既想做事，朕為何不讓妳去做？方繼藩是個還不錯的人……”
　　“還不錯……”
　　方繼藩覺得這個評價，有點兒低，畢竟自己對門生和徒孫們就寬容多了，壹般都會說，我覺得妳很好。
　　“有他在妳身邊，朕也放心壹些。還有如王守仁、劉傑、歐陽誌這些人，他們都出自西山，想來他們不會害妳的，妳好好做吧，讓朕刮目相看，朕將來也可放心了。”
　　突然，弘治皇帝咳嗽起來，方繼藩擡眸看了他壹眼，弘治皇帝操勞國政，這是人所共知的事，現在他壹番咳嗽，突然又說出這些話，倒是讓方繼藩警惕起來。
　　“朕……真的想歇壹歇啊，有時覺得肩上的擔子太重了，朕也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分擔壹些事，鎮國公……”
　　朱厚照原本偷偷朝方繼藩使了個眼色，壹副妳看又蒙混過關的得意表情，可聽到了弘治皇帝的咳嗽，突然心裏壹沈，可想到父皇今日對自己的鼓勵，突然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壹般，動容地道：“兒臣在呢。”
　　弘治皇帝道：“朕會老的，朕已越發覺得真老了，而妳還年輕，朝氣蓬勃，宛如太陽初升，妳有這份心，朕真的很高興啊……”
　　說著，眼角突然有著點點的濕潤。
　　“……”方繼藩心裏嘆了口氣，天下父母，果然都是壹樣的，什麽天家無情，那都是騙人的，妳讓皇帝老子只有壹個兒子看看，保準這些個太子們，壹個個蹦蹦跳跳，各種作死如朱厚照，怎麽都死不了。
　　朱厚照聽了弘治皇帝的話，鼻頭壹酸：“父皇，妳怎麽了？妳別嚇兒臣，兒臣經受不住嚇啊，好端端的，妳怎麽轉了性子，要不這鎮國公，兒臣不要了，父皇揍兒臣壹頓得了。”
　　他雖還是懵懵懂懂的年紀，可父皇這話音，卻讓他極不舒服。
　　弘治皇帝擺擺手道：“朕意已決，其實這壹次朝鮮國的事，妳們處置得很漂亮，朕說了敕妳為鎮國公，那妳便是鎮國公，君子壹言，駟馬難追；不過……”
　　朱厚照眼圈紅了，心裏在琢磨著父皇這到底是咋了，越發的看不透了啊。
　　“父皇您說，兒臣聽著。”
　　弘治皇帝凝視著朱厚照，道：“朕只是下了敕封妳的口諭，妳是鎮國公，朕心裏是認的，可是妳也知道，祖宗有祖宗的規矩，朕克繼大統，上承天命，下安黎民，豈可如此兒戲，將自己的兒子敕封為國公呢？”
　　“啥意思？”朱厚照有點懵，他不明白呀。
　　妳自己說了要敕封，轉過頭，妳說只是口頭敕封壹下，這沒白紙黑字，父皇妳不認咋辦？這名不正則言不順啊。
　　“沒什麽意思，朕就是這個意思，總而言之，敕封的聖旨絕不可能自內閣裏出來，也不可能待詔房草擬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朱厚照便小心翼翼的道：“父皇的意思是，不能從宮裏出來……豈不是又讓兒臣……”
　　弘治皇帝板起了臉：“偽造聖旨，這樣……不好！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朱厚照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套路，方才還感動得不得了，壹下子，他醒了。
　　這豈不是說，自己事辦好了，偽造的聖旨就是真的，犯了什麽錯，便是自己膽大包天嗎？
　　那不就是……橫豎父皇妳都不吃虧啊。..
　　“兒臣……大抵明白了。”朱厚照幽幽的道，好心情壹下子消減下來了。
　　偽造聖旨不好，這是明面上的話，那就只好私下裏偽造，自己玩自己的了，想要全天下承認，這是休想。
　　“妳明白什麽？”
　　“父皇明白兒臣明白什麽？”朱厚照小心翼翼的看著弘治皇帝。
　　弘治皇帝便沒有做聲：“算了，懶得過問了。”
　　擺擺手，又看著方繼藩：“方繼藩也很有功勞的，該賞壹些什麽呢？朕還沒想好，嗯……再說，還有以後可不許隨意偽造聖旨了，這樣不好。”
　　朱厚照壹楞，聽著就像暗示的意味，很明顯啊。
　　他看了壹眼方繼藩，封海昏侯？
　　方繼藩則是心裏頓感有些不安，突然有壹種即將要背黑鍋的感覺，可細細想了想……
　　不怕，不怕的，不還有劉瑾嗎？天大的事，真到了背黑鍋的時候，也是這廝先死了再說嘛！
　　不然，只顧好吃好睡的，太子的狗腿子是這麽好當的嗎？
　　卻在此時，外頭傳出了匆匆的腳步聲。
　　接著便見壹宦官進來道：“稟陛下，文淵閣大學士劉健、謝遷、李東陽到。”
　　弘治皇帝便看了朱厚照壹眼，再次認真的叮囑道：“記著朕的話。”
　　朱厚照想說，其實兒臣還有壹點點不明白，可看弘治皇帝壓根不想繼續談下去，而在此時，劉健等人已經入了暖閣。
　　劉健著急上火啊。
　　他最近可謂是徹夜的失眠啊，壹雙眼睛猶如熊貓眼壹般，他覺得這樣下去，自己就先是命不久矣了。
　　有時在夜裏，他會忍不住的來到自己兒子讀書的書齋裏，熄了蠟燭，壹坐就是壹宿，兒子生死未蔔，做父親的，怎麽能不痛心呢？
　　今日突然有宦官急詔三人去暖閣，劉健頓時意識到，可能朝鮮國有消息了。
　　只是，如此緊急……不會是噩耗吧？
　　他盡力的使自己身板挺得直壹些，若真如此，自己該如何表現呢？
　　其實作為內閣首輔的兒子，為朝廷盡忠效死也是應當，更別說這壹切都是劉傑的選擇，他若是罹難，做父親的，也該為他的名聲著想。
　　…………
　　抱歉了，這更晚了，這幾天都有事情要辦，所以更新會有點不定時，但是老虎會盡力保持每天五更的，希望大家能多多諒解哈！